旧香

【沙李/东李】流水斜阳（14）

比起沙瑞金，李佳佳觉得自己更喜欢赵东来一些，她对沙瑞金这种常年处于高位已融入骨髓的气场感到不适，也不得不承认沙瑞金的话如醍醐灌顶点醒了自己。既然她没打算躲一辈子，那就不能再这么下去，那不仅是不放过李达康，那也是不放过自己啊。就像欧阳菁之前一样，永远走不出，把自己陷在自己的怨恨中，即使天涯海角。

平心而论，李佳佳其实并没有多恨李达康，只是从初中开始远在美国，耳闻都是欧阳菁无止无休的抱怨。小时候她害怕，后来她漠然，再后来她也开始安慰着欧阳菁，至于李达康，一见面，说话超过三句就开始吵早就是常态，倒不是有多不合，也许有时候就是单纯想吵架？李佳佳被自己气笑了，其实李达康，也挺孤单的。李佳佳没有故乡，李达康，没有家，独行在世上，一老一小都长了一身的刺，仿佛永远无法靠近。多么可笑。

不过李佳佳不明白的是，这位据赵东来说是省委书记的人，整个汉东最有权势的人，怎么就如此关心她爹的家事了。还有赵东来，她爹还真有几个好朋友啊。原来不止是李达康对她李佳佳一无所知，李佳佳，好像对李达康也并不了解多少。要不是沙瑞金说，她甚至也不知道李达康大学也是学生物的，或者说，自己走了当年李达康极有可能走的另一条路。

李佳佳十数分钟内的面色变化都被沙瑞金尽收眼底，觉得大道理已经差不多到了位。“接下来是我个人，作为你父亲的朋友，私下问你的一些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沙瑞金温和的笑着。

李佳佳感到有些奇怪，感情这人前面还真是代表组织关心李达康家事的啊，不过也说得通，大领导嘛，这么看来李达康混的还真不错，“您问吧。”

“明年，你应该可以顺利毕业？”

“这怎么说得准，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保证。”李佳佳想翻白眼，还是忍住了。

“毕业后打算留在美国，还是回来？”沙瑞金已经知道了李佳佳的性格，跟李达康很像，喜欢直来直去的，也就直说了。

“还没打算。”

“就没想过？不会吧。”沙瑞金一副了然的表情，看得李佳佳快要炸毛，这个眼神，还真是和李达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沙瑞金想着，尽量显得慈爱一些，这可也算是自己女儿了。

“当然哪里好就留哪里。”李佳佳本来也就天不怕地不怕，感到沙瑞金不再时刻散发压迫感，说话也随意了不少，表情也恢复了淡漠，“劝我回国？他要事业，我也要事业，不是吗？”

“国内也未必不好，要是你有兴趣，我随时可以帮你打听。况且——”

“我知道，不是他让你来找我说的这些。”李佳佳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以后的事，就算只有一年多，我也无法保证。”李佳佳想起了小时候，时不时会耐心的教自己写作业的李达康，那个时候还很爱笑，那个时候欧阳菁还毫无怨言的跟着一处处跑，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什么时候，李达康见了自己除了愧疚，就是一大一小毫无意义的争吵。

其实，自己已经大概确定了，出于各种考虑是打算回国的，当时欧阳菁要去美国，也就没敢说。不过她也没打算回汉东、回京州，眼下倒像是和李达康服了软一样，多不甘心！李佳佳很是犹豫了一番，才试着说出了点儿真实的想法，“我想听他自己跟我说，沙伯伯你说他——到底想什么。”

“他也想做个好父亲，只是这么多年，他连表达都不会了。我会跟他好好谈谈，佳佳，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吗？”

“沙伯伯，您跟我爸的关系，真是好啊。”李佳佳感叹了一下，内心做了个对比，或许比王大路还要好不少。跟赵东来比嘛，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赵东来恐怕是单相思，而沙瑞金已经情投意合了。

“那当然，也欢迎你随时来我家玩啊。”沙瑞金心里也很喜欢李佳佳，再说，和李达康的事，李佳佳可能早晚也会知道。

“也？我爸经常去玩？”李佳佳对这些字眼一向很敏感，虽然正常人不会这么理解，可李佳佳觉得，就是这个意思。

“我跟你爸——经常一起讨论工作。”沙瑞金如此解释，没想到李佳佳很是理解的点着头，“那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是啊。”沙瑞金也马上点头。

李佳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沙瑞金有点儿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多问。

 

李佳佳终于又在忙了三天之后，又抽了半天时间跑出来，赵东来直接把车开到了楼下等着。这几天跟李佳佳聊了挺久的微信，很是谈得来，李佳佳也不再推拒，直接上了车。

“佳佳，你表姑也在家？”赵东来试探着问道。

“好像回老家了，对了，那个沙瑞金好像在。”李佳佳对于省委书记说是随时调节突发事件要上门的理由没有表示异议，她也想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和印象里哪里不太一样的李达康了。

“噗——沙书记，真是关爱党内同志啊。”赵东来最终只是蹦出了这几个字，算了算了，不引人注意了，还是不蹭上去了，虽然自己脸皮绝对够厚。

李佳佳奇怪的看着赵东来，“你怎么了，跟沙瑞金不对付啊？”

“嗨，这大领导总还是会让人紧张的嘛。”赵东来苦笑，沙书记怎么总是干扰计划呢，不行得好好查查，总不会也在追他的李书记吧？赵东来被这个想法下了一大跳，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默念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风度翩翩的送小李下车，没有跟上去。

“赵东来，你这个样子——很古怪。”李佳佳也没再多说，上了楼。

李达康来开的门，李佳佳努力保持微笑走进这陌生的家，“爸，沙伯伯好。”没有想到沙瑞金是那种上门做客还会跟主人一起做饭的人，虽说跟美利坚人民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于祖国人民的习惯还是了解的，难道李达康真的变了个人？

李佳佳开始有种错觉，沙瑞金在的时候，李达康整个人都温和了不少，甚至还会开几句玩笑，反倒让人有了家的感觉。李佳佳想去厨房给他们帮忙，却发现这两个人无比和谐，生生衬得自己多余，也就放弃挣扎去拿碗筷、坐在桌边等着。

“佳佳多吃点。”李达康先给女儿夹了块儿肉，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迟疑着，怕李佳佳不喜欢。李佳佳把碗递了过来，“谢谢，你也多吃点。”

“那天见你之前，我去看我妈了。”李佳佳说完才想起来李达康的领导还在这里，会不会有些不太好，李达康也看了一眼沙瑞金，有点儿尴尬。沙瑞金给李达康递了个汤勺，赶紧明确表态，“党员干部也是人，母女天伦，哪有不让看的道理。别多心，达康同志，过了这阵子，想要去可以和佳佳一起去，纪委那里打声招呼就好了。”

“谢谢沙书记。”李达康低头喝着汤，李佳佳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有点累，总是出现错觉，不然她怎么会在李达康脸上看出了那么点娇羞（划掉）？

三人都放下了碗筷，李佳佳先站了起来，“我去洗碗。”

李达康刚想拦，却被沙瑞金扯住了，低声说，“她比你想象的成熟很多，也理智很多。”

李达康不解的看着沙瑞金，沙瑞金给了他一个相信我的眼神，把人拉到了沙发上坐着。“达康，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别再跟她说顺口的官话了，说说你自己，除了市委书记，你是一个父亲，家人，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王大路也说过我，对家人，总是没有那个耐心，也不够包容。其实我都知道，是我不对，可我真的就是提不起那个心力。”李达康无力的看着天花板。

“那你对我呢？”沙瑞金揽住了李达康的肩，“达康，你是会好好说话的。”

“瑞金，你说的对。”李达康点了点头，“一会儿佳佳要出来了，坐那边去。”

“怕什么，这不欲盖弥彰吗？”沙瑞金不在乎的保持着勾肩搭背的姿势。

“佳佳。”李达康还是把沙瑞金的爪子扒了下去，坐直上半身。

“爸，刚刚说到哪了？”李佳佳坐姿也如李达康平日在办公室一般十分豪放，只可惜没有桌子坐。

“说到，你妈。”

“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我明年应该是可以顺利毕业的，文章已经够了，导师那里十之八九是没问题的。毕业后，你希望我回来吗？”李佳佳直视李达康，迟疑中隐隐有些期待。

“我······”李达康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说了，若说自己的事业，那他一定是希望女儿回来的，但这样真的太自私，怕会限制了女儿一生。可是听沙瑞金的意思，李佳佳的想法似乎也并不完全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你留在美国，会容易些吗？”

“不会。”李佳佳很肯定的答复，“不知道你是不是该庆幸，我还不是那一半半路转行的人。”

“你自己定。要是想好了，还是告诉我一声，爸爸尊重你的意见。”李达康终于还是如此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再提他的信仰，他的城市。

“好。爸，我今晚留下，有地方睡吗？”

沙瑞金抢着答道，“当然有，那间屋子，你爸才收拾好的。”

“那就好。”李佳佳这样笑起来比李达康多了几分女性的温柔，眉眼弯弯倒同样可爱。

眼看时间差不多沙瑞金还是选择了离开，留给他们父女更多的空间，不过还是在门后只剩李达康的时候，偷了个香，在人警告的眼神中做了个明晚等我的口型，小跑着下了楼。

李佳佳正在屋里跟赵东来聊微信。

-那个沙瑞金走了

-啊，那就好

-好什么呀？

-呃，这个，反正就是好。你和李书记和好了？

-算是吧，下个星期请你吃饭

-那就先谢谢了，李书记好吗？

-我觉得，你这几天三句话不离我爸啊，不会有什么图谋吧

-当然有啊，我是李书记的——迷弟

李佳佳笑出了声，李达康送沙瑞金回来，正好看见，“佳佳，笑什么呢？”

“爸，你居然有迷弟呀。”

“迷弟？谁呀？”

“看来真是暗恋啊，赵——东——来。”李佳佳看到了她爹瞬息万变的脸色，一下子来了精神。